第六十一章 定情(下)
她的那只手此刻还安静地搭在他摊开的厚大掌心上,微微蜷缩着。像停了只温驯的白鸽。二人掌心相触,正如他记忆中那般绵软,却又多了丝幽幽凉意。他舍不得抽开,忍不住一个反手,包住了她的那只手。明瑜骤然觉到了来自於他掌心的热度,暖暖地熨帖着她的肌肤,指尖彷佛被烙了般地微微一缩,想收回手,却被他紧紧握住,抽不开去。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在注视着自己,所以更不敢抬头望他,只盯着他的手。烛影摇曳中,他手背黝黑,骨节分明,握住她白皙莹润的一只手,稳稳地彷佛便握住了满满一世界。
她终於慢慢放松了下来,抬头迎上他的目光。
「谢公子,你离开江州前,胡半仙赠你的卦里,除了你的姻缘,可还有说别的?」
明瑜想了下,问道。
谢醉桥心中虽已明了,只见她此时还这般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自己,虽心中极好奇,只也不欲追问过急,怕吓到了她,咳了一声,便笑道:「除了这个,还道我陞官,又给我起了个警醒,道明年围猎之时,或逢惊变,我可能有性命之忧。」
明瑜见他说得轻松,全不似放在心上的模样,皱眉道:「胡半仙的话,你一定要记住的,尤其那性命关,万万不可当它儿戏。你既已将你母亲的玉环赠了我,便一定要保重自己。你若万一……」后面那话却说不出来了。
谢醉桥对这警醒,原本倒确实不大放在心上。此时见她这般严肃,烛火下望着自己的一双眼中满关切,虽仍不晓得她何以会有这般的担忧,心中却一热,改成双手紧紧包握住她手,郑重点头道:「你放心。便为了你,我也定要好好活到七老八十了,才肯被小鬼拘走。」
明瑜忍不住噗一下轻笑了起来。烛火摇曳中,笑颜看去更娇俏动人,谢醉桥怔怔望着,一时竟有不知此身在何处之感。
「你起头说胡半仙第二卦改成你命定姻缘在江州,真的,还你胡说八道?」
谢醉桥见她面上笑意已消隐去了,正直直盯着自己,终有些心虚,嘿嘿笑了下,便道:「既被你揪住不放,我实话说了便。确实我自己编的。」见她似要开口,又道,「我虽不晓得那个胡半仙据何才给我这般判命。就算真的,又有何惧?他既然能改雁来湾决口之势,我之天命,自然亦能改!」
明瑜道:「我自然信你。只如今我就要成秀女,你想来亦很快要被……」顿了下,才轻叹道,「这般局面,如何解开才好?」
谢醉桥见她秀眉微蹙,微微一笑,便俯身凑到她耳际,低声说了几句。
明瑜大吃一惊,睁大了眼看着他,失声道:「这……这太大胆了!」
谢醉桥摇了摇头,道:「先发者制人,后发者制於人。我之所以这么紧赶着到这里,就想要抢在内廷旨意到达前与你爹议定,再各自去行事。」
明瑜虽被他的话给镇住了。只细细一想,若真这般成事,往后倒能省去不少麻烦。只这法子委实太过匪夷所思了。冲疑了下,道:「我外祖那里,想来没问题的,他本就对你很中意。我只怕你外祖不愿,还有你爹,他要晓得了……」
谢醉桥笑道:「我外祖那里,以他和江老太爷的交情,必定没问题的。至於我爹,除非他愿意他儿子被治个欺君之罪,否则也一定会顺了我的话的。你放心,都交给我便。」
明瑜抬头望着他,见他甚笃定,终吐出口气,道:「也好。不管如何,我必定随你一道努力便。我爹那里,要不我先代你去跟他说下?我怕他会被吓住了……」
谢醉桥摇头笑道:「我等下送你回房去歇了。余下的事,都交给我便。你爹若被这便吓住了,还如何做得了荣荫堂的主人?」
他话音刚落,正像应了说曹操,曹操便道,此时花厅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阵杂乱的脚步声,随即听到春鸢咳嗽一声,道:「几位怎的到了这里?」
「春鸢,你不跟着姑娘,怎的在此?」
阮洪天与高刚从外而回,便围上了五六个府中管事的有事要报事。前头太闹不好说话,想到这花厅正个好去处,便带了人过来。没想到廊子拐角处冷不丁出来个黑影,不防备间倒吓了一跳,待看清春鸢,这才这般问道。
「方才姑娘乏了,到此歇了片刻。我又送她回了房,这才发觉丢了个帕子在此,便过来拿帕子。」
春鸢挡在了廊角处,大声道。
阮洪天不疑有他,哦了一声,道:「你拿了便去吧,姑娘身子这几日本就不好,好生照看着些。」
「。!」
脚步声已越来越近,明瑜又听到春鸢刻意放大提醒的声音。
明瑜与他对视一眼,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,压低声道:「我爹他们过来了。你先避下,莫让他们撞到我们一道在此处。」
谢醉桥四顾望了下,忽然冲她一笑,露出雪白的牙齿,目光闪闪发亮,神色间竟显出了几分顽皮之意。
虽说他二人已定下了心意,只这般被一大群人撞见夜间在此私会,总桩不好的事。明瑜见他不动,有些急躁。正要伸手推他,不料他忽然站了起来,低头凑到她耳边耳语道:「春鸢方才不说你在房中吗。我们一道躲起来便。」说着已牵了她手,闪身便入了南墙橱格之后的角落里。堪堪站定,便听门口起了阵纷沓的脚步声,仿似一下进来了七八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