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忍冬花:永恒的牵绊(4)(2 / 2)

“晚多久?”文措问。

“暂时还不知道,可能……不到。”

文措很少听到陆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。一时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
她一手紧握着手机,明明一直看着前方,却觉得眼睛好像失焦了一样,看什么都很模糊。

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
电话那端的人呼吸有些急促,却还是努力保持镇定。他的声音还是一如从前,有种能让人心安的神奇魔力。文措曾无数次觉得,只要陆远还在,她永远也不会迷失自己,因为他会带着她找回自己。

陆远咬字清晰地说着:“我没事,你不要担心。”

“你没事为什么今晚你不来?”

“我临时遇到了一些事。”

“什么事?”文措第一次觉得不依不饶是必须为之的事。

“等我处理好了我会告诉你。”

文措还准备再追问。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一阵人山人海一般的惊呼声。分贝大到隔了这么远文措都觉得很吵的地步。

“陆远……”

文措甚至还来不及说什么,已经被陆远彻底打断:“我先挂了,等会给你回电话。”

“陆远……”

被挂断的电话已经恢复了常态。黑掉的屏幕如同镜子一般,文措看到镜面倒映出自己眉头紧皱的脸。身子不禁晃了晃。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油然而生……

苏灵蕴站在天台的台阶上。六层楼的老居民楼。不算高,但是充满了记忆。

天台上有一片被顶楼的住户用来养花,十几年过去了,一切都还是没有变。

小时候妈妈总是在这里晒衣服被子,先把盆子里的湿衣服都挂好,然后再挂被子。理顺被角后,用一根长长的棍子把被子打松软,这样阳光晒过以后,晚上会很暖和。妈妈忙碌的时候,苏灵蕴就蹲在旁边看花。她从小到大都是很安静的小孩,从小到大不论是老师还是照顾过她的长辈,都说她是难得的好孩子。

那段记忆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部分。是的,部分。因为她的人生大部分都充斥着不幸。

她的妈妈,她不想承认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曾经的那个妈妈,可她却偏偏是。她和那个男人通过介绍在一起,结婚前就见过两次面。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在婚后爆发了很大的问题。她的出生曾短暂缓解过这问题。可好景不长。

苏灵蕴对小时候的记忆几乎都是吵架。不论何时何地他们都在吵架。不,应该说是妈妈在吵架。因为那个男人不屑与她吵。

每天下班,从那个男人出现在家里开始,妈妈就想尽各种理由刺激他,她内心里还是渴望他们之间有交流。哪怕是吵架。

后来那个男人终於无法忍受,於是他不回家了。据说他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。那时候的妈妈经历了反抗,挣扎,绝望,最后选择了同意。签署了协议之后,他彻底不回来了。

那几年里,苏灵蕴时常可以看到妈妈发疯一样砸坏家里所有的东西。她一生气就会打苏灵蕴,因为苏灵蕴是那个男人的孩子。

那时候她还太小了,太过於懦弱,所以每一次挨打她都撕心裂肺喊着“爸爸”,那时候是多么天真,她还在希望那个男人回来救她。妈妈告诉她,不准喊那个男人“爸爸”,他不再是她的爸爸。於是那之后,她再也没有叫过那个人。

后来,她从妈妈歇斯底里的电话谩骂里得知了那个男人的状况。原来他找到了真爱,他们甚至有一个比她小不了两三岁的孩子。怪不得他对和妈妈的婚姻那么抵触。原来他早已决定了要放弃,也包括放弃她。

这件事彻底刺激了妈妈。她撕掉了协议,恶毒地给那个女人打电话,她痛苦着,就要全世界陪葬,这个全世界自然也包括她。

那时候她已经被她彻底打驯服了,对她言听计从,回忆起来,她是做了一些荒唐事,自然也包括那件事。

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站在这天台上的情形。妈妈在哭,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跪下,她求她“下来”,而那个人一直在旁边喊她,一声一声的。

她瑟瑟发抖地站在天台上,看着哭得像真的一样的妈妈。忍不住在内心里笑着。她逼着她上来,用这种方式逼那个男人回头。到头来却演了一幕慈母辛酸。

那一天的天是灰色的,乌云低压压的一片,似乎是要下雨了,天台上风很大,她很瘦,那时候,她感觉她快要被吹下去了。

那是她第一次想到要去死,这样的生活过下去也没有意义,她有了这样的想法,那时候她甚至还不到十岁。不幸的家庭会让孩子过分的早熟。这句话是真的,因为她就是这样熟过来的。

后来她自然是被救了。那个男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回归了家庭。他们曾有几年在她面前出演着恩爱夫妻,自以为是的想要抹平她心里的伤痕。

可那伤痕已经那么大,就像妈妈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裂痕一样,早就无力回天,无法修复。

他们后来还是离婚了。曾经风光的男人生意失败,穷得一贫如洗。在最穷的时候,他还是选择了离婚。那时候她已经大了,他认为他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。

这一次,妈妈没有再死缠烂打,她心里隐隐有得意,因为她得不到的,那个女人也得不到。

她渐渐成为一个偏执的疯子,她偷偷关注着那个男人的生活,她发现那个男人又去找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。这一次,她彻底疯了。

苏灵蕴知道妈妈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好,可她选择了忍耐。因为她没有任何亲人了,她真的没有能力在承受失去。

可人不是神,人有忍耐的极限。她清醒的时候会把自己隐藏得很好,仿佛真的生活在阳光下。她不清醒的时候,她自己也不记得做过什么。

貌似和她妈妈一样吧,打砸东西,发泄情绪。心理医生说,她得了病。偏执型人格障碍,并伴随着躁狂症表现。

她努力让自己控制自己,所以她和妈妈一直平安地到了今天。

直到她再次见到那个女孩,那个曾在她脸上留下伤疤的女孩,她的“妹妹”。

苏灵蕴不想承认自己对她的嫉妒,可这嫉妒像一条毒蛇,一直在无止尽地吞噬着她的内心。

她始终记得小时候,她躲在房间里偷看着那个男人给她打电话。小心翼翼的哄着,那么温柔。他说:“文措你要乖,爸爸出差了,等爸爸回去了给你买你喜欢的蝴蝶发卡好不好?”

托她的福,后来苏灵蕴也有了蝴蝶发卡。感谢那个男人的“公平”,他有两个女儿,他是记得的。可苏灵蕴却并不觉得幸福,那个男人走后,她踩烂了那发卡,带着满腔的恨意和嫉妒。

后来她长大了,她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,她不再恨他。所以她去那个小面馆看那个男人。

那个男人过得穷困潦倒,却依旧视那对母女为神只。他那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还偷偷摆着那个女人的照片。像是在哪里旅游的照片。

苏灵蕴看得有些呆怔。原来基因是那样神奇,她们长得那么像。

那个男人看到她正在看那照片,表情很尴尬,开口解释说:“你的照片我也要了,你妈不肯给我。”

“嗯。”苏灵蕴善解人意的笑着,仿佛完全没有不开心一样。

苏灵蕴想,如果没有陆远,这股旷日持久的恨意是不会被点燃的。

她并不爱陆远,可她恨文措,恨到骨子里。

上天造物的用意她始终不懂,已经有了她和她的妈妈,为什么还要存在文措和文措的妈妈呢?

如果没有她们,她一定不会过那样的生活。

这样的想法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。报复的想法也和恨意一样,一点就燃。

老旧的社区还有曾经辉煌的影子。这里曾经是城里有名的小区,里面有好几栋高知楼住着当时江北最有影响力的文化名人。因为拜访者甚众,所以能在这个小区里住,曾是江北有钱人的象征。

可惜时光荏苒,随着各种高楼大厦高档小区的建成。这个老旧的社区已经不复当初的辉煌。陆远从外走进来,看着好几栋外墙剥落的住宅楼都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了拆迁。这里已经在规划中要拆掉了。

属於很多人的记忆也要一起拆掉了。

很久不曾有什么生气的小区今天格外的热闹,却不是因为什么喜事。而是一个女孩要跳楼。她站在一栋居民楼的天台上已经近一个小时,既不跳,也不动。仿佛在等待着谁。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