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陪伴你的借口(2 / 2)

乔夕颜嘲讽地一笑,冷冷地哈了一声:“也对,我这个外人,打扰到你们了,真不好意思。”

她转身想离开,却被耐心耗尽的徐岩狠狠地抓住,他把她往电梯里一推,乔夕颜整个人贴在冰凉的钢板上。那样冷,仿佛蚀骨钻心。

徐岩咄咄地站在她面前,双手箍住乔夕颜的双肩,失控地晃了她一下,咬牙切齿地说:“你还没有告诉我!你到底去医院干了什么!!你是不是把孩子打掉了!?”

徐岩的表情有些狰狞,她从来不曾见过他这样,这一天倒是全都经历齐了。

乔夕颜闭了闭眼,再睁开,口气冷得像冰,她任性地说着残忍的话刺激他:“对!我把孩子拿掉了!我们俩根本不合适!就别生她受苦了!”

好像突然经历了十级地震,又好像巨大的海啸席卷而来,徐岩整个人定在原地动都不动,他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,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在抽搐,那样惊愕,那样痛楚,仿佛经历着全世界最难忍的生离死别。

乔夕颜突然就有些不忍心:“徐……”

她话还没说完,徐岩已经一把抓住了她,他的眼睛通红,像要吃人的野兽一样,他死死地抓着她的双肩,力道大到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提起来。原来“气得发抖”这个形容是真的,徐岩此刻就是如此,巨大的情起伏让他完全没办法冷静。他失控地吼她:“乔夕颜!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?你凭什么这么做?你没有权利这么做!!你是不是疯了?你到底是不是人?你有没有人类的感情!那是你的孩子啊!你怎么能这么狠!”

原本以为他跟着一起痛,乔夕颜会舒坦一些,可是他几乎要把拆骨入腹的表情完全震恸了她,他一连串的质问彻底让她看清了他们的关系。

就像她完全不信任他一样,他也完全不信任她。

徐岩的话像是一场酸雨,密密匝匝地落在她身上,疼痛难忍。她比谁都需要爱,可她从来不敢爱人,因为她承受不起世界坍塌那一刻的绝望,她是个没有信仰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,她不想承认,可这一切都是事实。

她突然觉得那样泄气。维持两个人走一辈子的力量究竟是什么?是什么神秘的物质这么厉害呢?是不是她和徐岩之间一辈子也不会有?

好累,她第一次觉得这样累,累到好像再也走不下去了,就像八百米测试一样,跑完三圈以后,心里很明白第四圈跑完就会结束了,可是那最后的第四圈,却总是跑了最长的时间,甚至很多很多人都没有跑完。

终点越近,越觉得遥不可及,人总是没办法相信自己可以做到,乔夕颜也不例外。

徐岩还在不断地摇晃着乔夕颜的身体。乔夕颜只觉突然耳畔一阵嗡鸣,然后她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,只能看着徐岩不断张合的嘴唇,和急怒攻心的表情。

天地好像遽然开始急转,乔夕颜觉得又晕又渴又累,她好想睡,好想再也不用醒……

第二次这样仓惶地把乔夕颜送进医院,他手上有褐色的血迹,不多,是从乔夕颜裙子下面蹭到的。

他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。他看着被紧急推进急救室的女人,全身都在痛,连呼吸一下都痛得钻心。

“乔夕颜,你骗我!”他自言自语,最后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,手上的血迹也蹭到了墙上。

他知道,那是他小孩的血。他自责着,内疚着。

他不该,不该那么对她,他应该相信她的,孩子是两个人的,她肯定也是舍不得的。

可是她那么高昂着头挑衅地说那话的时候,他下意识地就相信了。

他狠狠地锤着冰冷的墙,气自己气得要命。

急救室里一个医生出来了,是乔夕颜的主治医生,对她的情况也很熟悉。他脸色不太好,摘掉口罩对徐岩说:“……孕十一周半,未见胎芽胎心,胎囊变形,胎停育。”

徐岩悲恸至极,他整个人踉跄地歪了一下,那么狼狈,他抓着医生的衣服,难以置信地几乎自言自语地说:“不可能,没道理啊,两周前还好好的……”

医生看徐岩的表情,也有些不忍心:“胎停育一般发生在惯性流产患者身上比较多……”

“不可能!”徐岩粗暴地打断了医生的欲言又止,他自责地抓着自己的头发,内疚到了极点,“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,是我扯她了,我还摇了几下。是我,是我,一定是这样的!”

“唉,”医生轻叹了一口气,安慰他道,“她是胎停育,这两周她没有来产检,可能就是这两周的事,我想她可能是没经验,她最近初期妊娠反应没有了就应该来医院的,从出血的情况看,她应该不是刚开始的。”
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徐岩还是无法相信,他的五官扭成一团,实在太痛苦了,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几乎无力招架。

“胎停育和内分泌染色体都有关系。”

徐岩眼眶都红了,声音也变得哑哑的: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

“只能拿掉,立刻手术吧,你去护士那里签个字。”说完他又拍了拍徐岩的肩,“你们俩身体都很好,以后还会有孩子的,这一胎本身就有畸胎的风险,胎停育也不算意外。”

“……”徐岩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氢气的气球,瘪瘪的,毫无生气,行屍走肉地到护士那里签完字,一个人守在手术室外。

痛,可是这种痛却说不出,像点滴一样,一点一点渗透到了全身的血液里。

乔夕颜在手术结束一个多小时后才醒,大约是真的太累了,她醒来时整个脑袋都是懵的。

一睁开眼睛,眼前是她不熟悉的一片白色,鼻端渐渐恢复嗅觉,消毒水的味道让她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。头很重,身体很轻,整个人好像麻痹了一样,动都动不了,半晌她才恢复了一些力气,微微偏了下头。

一旁正在给她挂药水的护士见她醒来,惯例地问了几个问题,然后开门把徐岩叫了进来。

徐岩的状态很不好,头发乱糟糟的,眼睛里全是血丝,嘴唇干裂,形容枯槁,好像他才是需要住院的那个人。乔夕颜下意识地想关心地问问他,刚一动嘴唇,她却又闭上了,轻轻地吸了一口气,翻了个身,背对徐岩。

徐岩也没有被她的反应气到,相反很温和地俯身把被子替她掖了掖,将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:“你的手机我给你拿过来了,你好多朋友给你打电话了。无聊的话玩会儿游戏也行。”

乔夕颜疲惫地闭上眼睛,淡淡地回应:“嗯。”

徐岩大约也很累,声音沙沙的:“孩子拿掉了,胎停育了。”

乔夕颜的肩膀抖了一下,好像被一把刀骤然插入腹部,突然觉得全身的神经都疼到麻痹,虽然护士也有说,但那痛感好像还不够强烈,从徐岩口中说出来,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这个结果的意义。她努力地吸了几口气,用她一贯自我保护的模式,满不在乎地说:“护士和我说了,正好,我昨天喝了好多酒,我估摸着那些酒也能淹死她了。”

“乔夕颜!”徐岩沙哑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愠怒。她无意激怒他,但这一刻,比起他自责脆弱地说那些话,她宁愿他愤怒地骂她,狠狠地骂,至少,能让她的悲伤和歉意减少一些。

乔夕颜睁大眼睛,看着天花板,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没什么意义,她觉得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像她。以前乔夕颜一直自诩自己的不同,至少她是坚强的洒脱的,她不爱,也就不伤。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。

却不想,爱上一个人,她也不能免俗,那些理智箴言,到了当下,都成了浮云。

她变得脆弱,多疑,矫情,她自己都觉得难看。这一切都是因为徐岩,徐岩是让她变得难看的罪魁祸首。

“徐岩,孩子没了,我觉得我们俩是不是也没有勉强过下去的必要了?”

“你说什么?”徐岩的话语中满含难以置信。

“你明白的。”

乔夕颜淡淡的语调让徐岩有一种湿纸巾蒙面的窒息感。他整个人愣住了,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个。

胎停育是他们夫妻的一起的问题,他也自责内疚,是他不够重视,不够细心,甚至是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,不该和她吵架,让她动怒,他该更理解她孕期的敏感。孩子没了他也很难过,但他根本没有动过分开的念头。

可是她,遇到事的第一反应,是退缩和逃避。

这是他始料未及,也无法接受的。他死死地握着拳头,克制着身体里那些熊熊燃烧的怒气,强忍着想掐死她一了百了的冲动。一字一顿地说:“你刚做完手术,麻醉药还没退,胡言乱语的。我去叫医生来给你看看。”

说完,离开了病房,关上了房门。

偌大的病房里又只剩下乔夕颜一个人。徐岩离开后,她才放任眼泪流下来。

她侧枕着,病房的安静让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,身体的疼痛都覆盖不了心痛。

这是报复吗?孩子在报复她曾经动过堕胎的念头,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她。

护士问她多久开始没有妊娠反应,她根本答不上来,她太没有做妈妈的自觉了,宝宝没有动静了,她还以为是宝宝太乖了。

这是报应,是老天在惩罚她,惩罚她贪心,想要温暖的家,又想要徐岩的爱。

她能接受惩罚,可她还是控制不住难受。谁都不知道,她已经开始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了,她甚至偷偷卑微地猜测,也许她是个小女孩,像乔夕颜一样。她会努力给她最好的爱,给她梳长辫子,剪齐刘海,穿最好看的花裙子,她会带她去游乐场,带她去海边,去一切她想去的地方,弥补她小时候所有的遗憾。

可是这一切,都戛然而止了。

怎么能不难受,可她能怪谁?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,咎由自取。

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,任眼泪从眼角滑落在枕头上,濡湿一片。

徐岩逃一样从病房里出来。他无力地靠在外墙上,双腿都有些发软。

他不知道自己还留在病房里会发生什么,在乔夕颜面前,他这十几年磨合出来的脾气好像都不好使了。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激怒他,让他失控,让他变得不像自己。

疲惫地闭上眼睛,头痛欲裂,仿佛宿醉一般,他难受地捻了捻眉心。

口袋中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。他拿出来一看,是妈妈。潜意识里有点不想接,他深吸了一口气,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。

“喂。”

妈妈的口气非常愤怒:“乔夕颜呢?”那么冷冰冰的口吻,让徐岩有点意外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我问你乔夕颜呢!”

“在医院里,刚做完手术,孩子胎停育。”

“切,”妈妈在电话里不屑地冷哧一声,揶揄嘲讽,“什么停育啊!那就是惯性流产。谁知道她以前干了什么。我还奇怪呢,都二十八了!没有谈过男朋友也没结过婚,原来是这种货!流了也好!说不定就不是你的种!”

徐岩越听越觉得不对劲,眉头紧紧地皱着,口气渐渐的有些冷:“妈妈,你怎么能说这么刻薄的话?那是你的孙子!”

“你有空去上上网吧!你看看你那个老婆做的好事,你现在头上硕大一顶绿帽子!已经人尽皆知了!就你还跟个二愣子一样!替她扛事!”

徐岩觉得很累,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,声音也有些无力:“到底怎么回事,妈妈你说清楚一点。”

乔夕颜和杜维钧去开房,被人偷拍了,本来别人是想曝光杜维钧私生活混乱,结果后来被八出来乔夕颜是个写书的,已婚。杜维钧的父母非常震惊,辗转得到徐家的电话,打电话到家里来了,徐家脸上无光。

“人家家长都找上门来了,让我们好好管教媳妇。真丢人!你爸那破眼光真的不行!会画几幅画下个破棋就弄回来!结果呢!还不如陈漫呢!”徐妈还在气头上,怒气冲冲,每一个字眼都用得很重。

徐岩觉得头疼极了,好像所有的事都发生到一块了:“妈,这事肯定有误会。”

“照片就是铁证!她都和别人开房了!你还为着她说话!绿帽子戴着好看是啊?”

“行了,妈,这事我会搞清楚的,肯定是有误会,我现在去找大夫,夕颜刚醒。”

说完再见,徐岩挂断了电话,他现在很累,没功夫一个个安慰。他给岳苏妍打了个电话,大概说了一下情况,让岳苏妍马上去联系网站删照片,能补救多少就补救多少。

末了,他让岳苏妍把照片发一份到他邮箱里。岳苏妍愣了一下,随后点头。

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那些照片,潜意识里他就是不相信,照片可以作假,PS,或者借位,现在科技很发达,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。他想亲自找找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。

乔夕颜虽然任性,但她绝不是乱来的人。这一点他很笃定。

另一头,乔夕颜哭了很久,徐岩放在床头柜上的她的手机也急促地响了起来。

她翻了个身,拿起来看了一眼,是乔爸。

她不想接,把声音关掉又放了回去,但乔爸锲而不舍,连着打了四五个,她终於不耐,抓起手机就接了。

电话一接通乔爸劈头盖脸就开始质问:“乔夕颜你怎么回事啊!这种丑事你怎么做得出?你妈逢人就说你嫁得好,她心满意足了。你现在做出这种事!你还要不要脸面了!你知不知道你妈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!”

乔夕颜一头雾水。乔爸的口气更是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刀戳在她心口。她是他的女儿,现在孩子没了,住在医院里,他不闻不问也就算了,电话打过来,一开口就是骂她。她真的觉得她活着没什么意义。根本就没有人关心她。

她紧紧地握着手机,冷冷地回敬:“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你是不是老年痴呆症提前了?”

乔爸被她一激,更加生气地吼她:“你跟别人去开房的照片都发到网上了!我们老乔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干净了!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!”

乔夕颜呼吸一滞,脑子里拚命地回想着,半天才回过来,大概是那天她喝醉了,杜维钧带她去酒店被人拍了。她脑子里嗡一声全乱了。

怎么会这样,她也不是什么名人,谁这么无聊会去拍她?网络现在传播速度这么发达,徐岩知道了吗?她公公婆婆呢?他们会信吗?

太阳穴突突地开始跳动,牵动全部的神经。乔夕颜紧紧地咬着嘴唇,突然觉得无力极了。为什么所有的事全都一股脑儿地涌上来?别人不相信她也就罢了,连她亲生爸爸都不信她,她做人到底是有多失败?

她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关怀,至少别这么冷冰冰地质问,她的心是肉长的,不是石头也不是钢锭,她也会疼的。他怎么能这样?乔夕颜觉得齿冷,半晌才狠了心,冷笑道:“乔炳年,我从小到大你有好好教育我吗?你有管过我和我妈的脸面和死活吗?你现在来训我了?我告诉你,你少摆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,你金屋藏娇孩子都搞出来了,我开个房又算什么?姓乔的这几个破面子,我一丁点都不想要,如果可以,我真想撕得稀巴烂!恶心!恶心!”

“放肆!”乔爸大怒,“乔夕颜你这个……”

他话还没说完,乔夕颜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,只听“啪——”的一声巨响,乔夕颜把手机狠狠地砸到了墙角,手机瞬间被砸得粉碎,个别零星的碎渣甚至弹到了床上,她的手背也被打中,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。

明明是夏天,她却觉得好像掉入冰窖一样冷。她紧咬着嘴唇,血腥味渗入口齿,她没有松开。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滑落,她却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
她仰起头,看着病房玻璃窗外夜幕降临的万丈红尘,突然有些泄气。

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有爱她呵护她的人,她早该知道的。

(本章完)